三之避雨人
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,那個身影便在那待著了。
這幾天大雨有一陣沒一陣的,時常會有沒帶傘的人在店門口躲雨。但或許是下雨的機率很高,大家都有看新聞,最近躲雨的人變少了。只剩一個。
那個人穿著不符合當下時節的和服,就像突然穿越時空來到現代的人。若說他是拍戲的演員我可能會相信,但我不記得那張臉有在電視和報章雜誌出現過,如果是的話,演員為什麼要把戲服穿出來呢?應該說根本沒辦法私自穿到大街上來吧。
觀察幾次後,我發現他有把傘,每天都帶著。不過那小心翼翼地用衣服遮擋著,不讓雨水噴到的行為讓我更不理解了。那把傘不是用來撐的話,又為了什麼而每天帶著呢?
跟朋友討論過後,她這麼發表感想:
「那個人好像貓喔。妳平時不會注意到,而當注意到時卻早已把那裡當作地盤霸著不走了。」
貓?
這麼一說倒挺像的。雖然我跟他不熟,完全沒說過話。
這天,雨又在下了。
被指派看店任務的我無聊地看書打發時間,無意間想起那個怪人,於是往窗外望去──喔、他還在那邊站著躲雨。
為什麼不撐傘呢?明明有傘的啊、真是奇怪……
實在是有點看不下去了,我拿了把比較沒人用的傘走出店門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那個人回頭看向我,綠色的眼裡充滿疑惑,卻不失禮數地微笑:「姑娘,有什麼事嗎?」
果然是外國人嗎……銀髮綠眼的外國人。
「這個,給你。」我遞出拿著的傘,對方還是一臉疑惑。「我看你每次下雨都在這等雨停,如果要趕時間的話這給你用,畢竟你那把傘看起來很貴、不是拿來用的。」瞥了眼被好好保護著的傘,上頭的花色隱隱約約看得到,似乎是現在的人會買來收藏的。
他側著頭一會,然後瞇眼微笑接過了傘,「那小生就不客氣了,多謝這位姑娘。」
我站在店門外看著他撐傘走遠的背影,腦中細細思考剛才的對話。真的好奇怪啊,那些用詞怎麼看都像從古裝劇走出來的人會用的,可是他的年紀明明看來沒有那麼大啊,難道是從小在家庭的耳濡目染之下習得的嗎?
啊算了,反正那把傘都送給他了,他應該不會再出現在門口屋簷下躲雨了。
睡前和朋友通話說了今天這件事後,她劈頭就罵我笨,說什麼連名字也沒問到就讓他跑了,還對於我說的應該不會再出現了這句話很不滿意。
「不會再出現?這難說囉……」
天曉得她在想什麼,八成是言情小說看太多了吧!
連續好幾天不穩定的天氣結束了,現在天氣好得很。
我稍微坐在公園的涼亭,整理一下剛剛跑腿買的東西,卻突然覺得有人站在附近。我抬起頭想確認是不是錯覺,沒想到是上次那個穿著怪異的男生,他微笑著把我借給他的傘遞了過來:「上次謝謝了,這個還給姑娘妳吧。」
「咦?沒關係啦,這你自己留著就好了。」
「謝謝姑娘的好意,不過我想接下來這幾天小生出門的時候都不太會下雨了,留給需要的人吧。」
看著那個笑容,我不自主地點點頭,接過了那把傘。不過好奇怪啊,他怎麼會知道接下來幾天都不會下雨?就算是氣象報導也沒有那麼準吧!
「那個、你叫什麼名字?」我小聲地問,視線同時隨著他坐下到我旁邊而移動。
「小生姓吳,名雪圓。不過大家都喜歡叫我雪,完全無視後頭的字。」他微笑說著,拿出一把很漂亮的扇子輕輕搧風,上頭畫的好像是櫻花。「為了報答姑娘上次 借傘的恩情,小生可以說個故事給妳聽,不收錢的──還是妳想聽街坊市民的八卦?」他呵呵地笑著,散發著一種魅力,我也說不太上來是怎樣的魅力。
「你是說故事的?」
「嗯,小生的工作就是這個。」
「為什麼挑這個呢?」錢應該沒辦法賺得很多吧……
「興趣的關係,而且有個目的需要我這麼做才能達成。」他微微瞇起了眼,似乎在想什麼很嚴肅的事情,但我卻不自主往那纖長的睫毛看去。原來男孩子的睫毛也可以這麼長啊,不過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看異性的眼睫毛。
「那我可以聽你說說你的事情嗎?這樣也算聽故事吧。」
當注意到他用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時,我才發現我竟然對沒見過幾次面的人提出這種詭異的問題,尷尬的將注意力轉移到根本沒人打來的手機上,假裝在收簡訊。
「好啊,說說無妨。」
咦?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嗎?
明明是沒見過幾次面的人啊……
接下來好幾天,那個人總會在公園等我,按照我提出的問題說他的事情。
曾問過這樣會不會讓他很困擾,但他只是笑了笑說他本來就選擇在公園工作不礙事。啊啊這麼說起來,好像在上個年代也有會在大樹下之類的地方說故事為業的人呢,真想給爸媽和爺爺看看,他們一定很懷念吧。
「我可以問問你的那把傘嗎?」瞥了眼撐起靠在他肩上的傘,我開口問。傘上面繪製的好像也是櫻花,底色是常見的紅,整體看起來就是很相襯。
「當然可以。」他笑了笑,輕搖扇子:「這是兄長給我的。留給我的。」
兄長?
「你哥哥?」我發出疑問,他點點頭後,我才繼續拋出問題,「留給你是什麼意思?」
「兄長他、不知道到哪去了……」他像吐氣般回答我,吐出來的字句聽起來像鉛塊般沉重,「只留下這把傘和這個。」晃晃手上已闔起的扇子,他牽起一點笑容道。
可是那種笑容好苦,像是硬扯出來的,強顏歡笑。
「離家出走嗎?」
「不是,兄長不會拋下小生的。」
「你們家只有你們兄弟?」
「是的,只有我們兩個。」
從小就沒有父母啊,真是可憐的身世。相較之下,我似乎幸福多了……
「那能說說你哥哥的事情嗎?」從背包裡拿出兩罐飲料來,我放了一罐在他的面前。
「姑娘願意聽的話當然行。」他露出燦爛且完美的笑容,這樣回答了我。
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兩個月,他的故事還沒說完,卻適當地停下說自己的事。
或許是不夠說、不想說等等的原因。而我也不是那種硬要探求別人隱私的八婆,有故事聽就不錯了。
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,現在一想到身為「說書人」的他遲早要離開心情就有點怪。
說給朋友聽後,她用一副老媽子的樣子感嘆道:「那是戀愛啊小笨蛋。」
是嗎,原來我喜歡上他了。
「姑娘最近怎麼了嗎?」
他抽著菸,這麼問我。他都是用看似有些年代的煙管抽菸,不會給人有那種痞痞的感覺,反倒是很文藝──而且煙味也沒平常聞到的那樣濃厚而臭,出乎意料地,沒什麼味道。
「看起來有心事哪,跟朋友吵架之類的嗎?」
「不是的,不是那件事。」
「哦?那是什麼事呢?」他往後坐了點,綠色的眼睛難得沒有看著我,只是望著天空。
沉默了很久,他沒說話,我也沒說話。然後我開口,用有點小的聲音:「我在想,我似乎有喜歡的人了。」
在我說出口的同時,他的煙管顫了下,裡頭的灰彈起一些又落下。
「嗯哼戀愛是吧,年輕真好啊……」像個上年紀的人般,他這麼回答我,還是看著天空。
「我、喜歡的是你。」
喀。
細微的聲響傳來,聽起來是牙齒突然撞上的聲音,彷彿下一秒就會一滑咬破了嘴。
「喜歡不能亂說啊姑娘。」吸了一口菸,將其吐出後,他才慢慢地繼續說:「尤其是對小生這種居無定所的人。」
「可是、」
「喜歡是什麼?」
他打斷我的話語,這麼問。而我一頭霧水、搞不懂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是什麼意思,更別說來得及思考那問題的答案。
「喜歡是什麼、妳能確實分別或解釋嗎?」他又問,那雙漂亮如同綠寶石般的雙眼看向我,「吶、不行對吧。所以請收起對我的愛慕之心,因為……」露出完美卻略帶苦澀的笑,他用極度吸引人的嗓音說著:「我也不瞭解世上的愛啊、喜歡啊是如何定義的。」
「何況這種緣分,小生承受不得。」他站起身,把傘給撐開,「知道嗎、知道嗎?給小生取名字的兄長,就是把某份『緣』置入了其中,我才會在這給您們說故事──說來很蠢,但小生認為這是命中註定的、不可違背的命運。」
「命運可以改。」
「不,只有姑娘你們的可以改,我這個已經深植於生命上頭,想拔掉那些命運之線也只是讓它們纏得更緊……」
聽不懂,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,只知道那是多麼消極的念頭,卻不知從何反駁好說服他。
「這陣子謝謝姑娘您了,」他走出涼亭,然後回頭對我說:「我相信您這樣的人會找到比小生好更多的對象,所以不要浪費心思和任何想念在我這個人身上,那樣不值得。」
我還想伸手叫住他,一陣莫名的風卻在此時吹來,捲起的沙塵讓我眼睛睜不開。當再次睜開眼時,已經不見那個華麗衣著的說書人的身影了……
【這次真狼狽啊你。】
Story走在圍牆上,雙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,幸災樂禍中。
「對啊所以把兄弟你叫出來玩玩啊!」雪圓笑得燦爛,成功引起對方的不滿。
【老子殺了你喔!!!殺了你喔!!!!!】
「嘛嘛、冷靜點嘛,殺了小生對你又沒有好處,而且我不覺得你有攻擊能力。」
【混帳你根本看不起俺!!!!!】進入暴怒狀態的Story大吼,順便對準旁邊無辜的樹幹揍了一拳。
很好,現在有樹洞了。
「很多動物會感謝你的。」
【誰要!】
輕笑兩聲,他又看向天空,「有時候我在想,我們兩個這樣也是一種緣吧?」
【噁心死了,別把宗教那套拿出來說嘴。硬要說的話也是孽緣吧混帳!】明明知道他最討厭百物語,卻總是讓他在那個百物語集會現場看到這隻貓……
「啊啊說得也是……」閃過地上的水窪,輕輕飄飄地,「即使如此,那也是份緣。」
不可抹滅的緣、不可抹滅的事實。
Story瞥了雪圓一眼,沒有任何感情和思緒的一瞥:【又再說你的長篇大論了,幹嘛那麼在乎名字的事情……】
「我沒有在意。」
【不然咧?】
「我只是還搞不懂……」
【搞不懂就問啊你這笨──】
話未說完,一顆石子就劃過他的臉,像是警告。
「別人家的家務事,請你別管那麼多。」雪圓收起笑,只是看向對方,「還有,別再提我名字的事,懂嗎!」
平日溫和的模樣蕩然無存,只剩屬於妖怪的殺氣,連那雙在鏡片下的綠眼也漸漸地發著光、像貓一樣瞳孔變細。
不對、有個地方不一樣,是那只左眼……
沒辦法發出一樣光芒的左眼。
這貓一定有哪出問題了,不管是腦子還是……
Story心想,抹去臉上傷口冒出的血,然後舔了舔沾了些血的手指,瞇起寶藍色的眼。
反正早晚都會知道的,而且也要看看他有沒有那個好奇心想知道……。
這幾天大雨有一陣沒一陣的,時常會有沒帶傘的人在店門口躲雨。但或許是下雨的機率很高,大家都有看新聞,最近躲雨的人變少了。只剩一個。
那個人穿著不符合當下時節的和服,就像突然穿越時空來到現代的人。若說他是拍戲的演員我可能會相信,但我不記得那張臉有在電視和報章雜誌出現過,如果是的話,演員為什麼要把戲服穿出來呢?應該說根本沒辦法私自穿到大街上來吧。
觀察幾次後,我發現他有把傘,每天都帶著。不過那小心翼翼地用衣服遮擋著,不讓雨水噴到的行為讓我更不理解了。那把傘不是用來撐的話,又為了什麼而每天帶著呢?
跟朋友討論過後,她這麼發表感想:
「那個人好像貓喔。妳平時不會注意到,而當注意到時卻早已把那裡當作地盤霸著不走了。」
貓?
這麼一說倒挺像的。雖然我跟他不熟,完全沒說過話。
這天,雨又在下了。
被指派看店任務的我無聊地看書打發時間,無意間想起那個怪人,於是往窗外望去──喔、他還在那邊站著躲雨。
為什麼不撐傘呢?明明有傘的啊、真是奇怪……
實在是有點看不下去了,我拿了把比較沒人用的傘走出店門,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。
那個人回頭看向我,綠色的眼裡充滿疑惑,卻不失禮數地微笑:「姑娘,有什麼事嗎?」
果然是外國人嗎……銀髮綠眼的外國人。
「這個,給你。」我遞出拿著的傘,對方還是一臉疑惑。「我看你每次下雨都在這等雨停,如果要趕時間的話這給你用,畢竟你那把傘看起來很貴、不是拿來用的。」瞥了眼被好好保護著的傘,上頭的花色隱隱約約看得到,似乎是現在的人會買來收藏的。
他側著頭一會,然後瞇眼微笑接過了傘,「那小生就不客氣了,多謝這位姑娘。」
我站在店門外看著他撐傘走遠的背影,腦中細細思考剛才的對話。真的好奇怪啊,那些用詞怎麼看都像從古裝劇走出來的人會用的,可是他的年紀明明看來沒有那麼大啊,難道是從小在家庭的耳濡目染之下習得的嗎?
啊算了,反正那把傘都送給他了,他應該不會再出現在門口屋簷下躲雨了。
睡前和朋友通話說了今天這件事後,她劈頭就罵我笨,說什麼連名字也沒問到就讓他跑了,還對於我說的應該不會再出現了這句話很不滿意。
「不會再出現?這難說囉……」
天曉得她在想什麼,八成是言情小說看太多了吧!
連續好幾天不穩定的天氣結束了,現在天氣好得很。
我稍微坐在公園的涼亭,整理一下剛剛跑腿買的東西,卻突然覺得有人站在附近。我抬起頭想確認是不是錯覺,沒想到是上次那個穿著怪異的男生,他微笑著把我借給他的傘遞了過來:「上次謝謝了,這個還給姑娘妳吧。」
「咦?沒關係啦,這你自己留著就好了。」
「謝謝姑娘的好意,不過我想接下來這幾天小生出門的時候都不太會下雨了,留給需要的人吧。」
看著那個笑容,我不自主地點點頭,接過了那把傘。不過好奇怪啊,他怎麼會知道接下來幾天都不會下雨?就算是氣象報導也沒有那麼準吧!
「那個、你叫什麼名字?」我小聲地問,視線同時隨著他坐下到我旁邊而移動。
「小生姓吳,名雪圓。不過大家都喜歡叫我雪,完全無視後頭的字。」他微笑說著,拿出一把很漂亮的扇子輕輕搧風,上頭畫的好像是櫻花。「為了報答姑娘上次 借傘的恩情,小生可以說個故事給妳聽,不收錢的──還是妳想聽街坊市民的八卦?」他呵呵地笑著,散發著一種魅力,我也說不太上來是怎樣的魅力。
「你是說故事的?」
「嗯,小生的工作就是這個。」
「為什麼挑這個呢?」錢應該沒辦法賺得很多吧……
「興趣的關係,而且有個目的需要我這麼做才能達成。」他微微瞇起了眼,似乎在想什麼很嚴肅的事情,但我卻不自主往那纖長的睫毛看去。原來男孩子的睫毛也可以這麼長啊,不過我還是第一次這麼近看異性的眼睫毛。
「那我可以聽你說說你的事情嗎?這樣也算聽故事吧。」
當注意到他用感到不可思議的表情看著我時,我才發現我竟然對沒見過幾次面的人提出這種詭異的問題,尷尬的將注意力轉移到根本沒人打來的手機上,假裝在收簡訊。
「好啊,說說無妨。」
咦?這麼容易就答應了嗎?
明明是沒見過幾次面的人啊……
接下來好幾天,那個人總會在公園等我,按照我提出的問題說他的事情。
曾問過這樣會不會讓他很困擾,但他只是笑了笑說他本來就選擇在公園工作不礙事。啊啊這麼說起來,好像在上個年代也有會在大樹下之類的地方說故事為業的人呢,真想給爸媽和爺爺看看,他們一定很懷念吧。
「我可以問問你的那把傘嗎?」瞥了眼撐起靠在他肩上的傘,我開口問。傘上面繪製的好像也是櫻花,底色是常見的紅,整體看起來就是很相襯。
「當然可以。」他笑了笑,輕搖扇子:「這是兄長給我的。留給我的。」
兄長?
「你哥哥?」我發出疑問,他點點頭後,我才繼續拋出問題,「留給你是什麼意思?」
「兄長他、不知道到哪去了……」他像吐氣般回答我,吐出來的字句聽起來像鉛塊般沉重,「只留下這把傘和這個。」晃晃手上已闔起的扇子,他牽起一點笑容道。
可是那種笑容好苦,像是硬扯出來的,強顏歡笑。
「離家出走嗎?」
「不是,兄長不會拋下小生的。」
「你們家只有你們兄弟?」
「是的,只有我們兩個。」
從小就沒有父母啊,真是可憐的身世。相較之下,我似乎幸福多了……
「那能說說你哥哥的事情嗎?」從背包裡拿出兩罐飲料來,我放了一罐在他的面前。
「姑娘願意聽的話當然行。」他露出燦爛且完美的笑容,這樣回答了我。
時間不知不覺過去了兩個月,他的故事還沒說完,卻適當地停下說自己的事。
或許是不夠說、不想說等等的原因。而我也不是那種硬要探求別人隱私的八婆,有故事聽就不錯了。
只是不知道怎麼回事,現在一想到身為「說書人」的他遲早要離開心情就有點怪。
說給朋友聽後,她用一副老媽子的樣子感嘆道:「那是戀愛啊小笨蛋。」
是嗎,原來我喜歡上他了。
「姑娘最近怎麼了嗎?」
他抽著菸,這麼問我。他都是用看似有些年代的煙管抽菸,不會給人有那種痞痞的感覺,反倒是很文藝──而且煙味也沒平常聞到的那樣濃厚而臭,出乎意料地,沒什麼味道。
「看起來有心事哪,跟朋友吵架之類的嗎?」
「不是的,不是那件事。」
「哦?那是什麼事呢?」他往後坐了點,綠色的眼睛難得沒有看著我,只是望著天空。
沉默了很久,他沒說話,我也沒說話。然後我開口,用有點小的聲音:「我在想,我似乎有喜歡的人了。」
在我說出口的同時,他的煙管顫了下,裡頭的灰彈起一些又落下。
「嗯哼戀愛是吧,年輕真好啊……」像個上年紀的人般,他這麼回答我,還是看著天空。
「我、喜歡的是你。」
喀。
細微的聲響傳來,聽起來是牙齒突然撞上的聲音,彷彿下一秒就會一滑咬破了嘴。
「喜歡不能亂說啊姑娘。」吸了一口菸,將其吐出後,他才慢慢地繼續說:「尤其是對小生這種居無定所的人。」
「可是、」
「喜歡是什麼?」
他打斷我的話語,這麼問。而我一頭霧水、搞不懂這突如其來的問題是什麼意思,更別說來得及思考那問題的答案。
「喜歡是什麼、妳能確實分別或解釋嗎?」他又問,那雙漂亮如同綠寶石般的雙眼看向我,「吶、不行對吧。所以請收起對我的愛慕之心,因為……」露出完美卻略帶苦澀的笑,他用極度吸引人的嗓音說著:「我也不瞭解世上的愛啊、喜歡啊是如何定義的。」
「何況這種緣分,小生承受不得。」他站起身,把傘給撐開,「知道嗎、知道嗎?給小生取名字的兄長,就是把某份『緣』置入了其中,我才會在這給您們說故事──說來很蠢,但小生認為這是命中註定的、不可違背的命運。」
「命運可以改。」
「不,只有姑娘你們的可以改,我這個已經深植於生命上頭,想拔掉那些命運之線也只是讓它們纏得更緊……」
聽不懂,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,只知道那是多麼消極的念頭,卻不知從何反駁好說服他。
「這陣子謝謝姑娘您了,」他走出涼亭,然後回頭對我說:「我相信您這樣的人會找到比小生好更多的對象,所以不要浪費心思和任何想念在我這個人身上,那樣不值得。」
我還想伸手叫住他,一陣莫名的風卻在此時吹來,捲起的沙塵讓我眼睛睜不開。當再次睜開眼時,已經不見那個華麗衣著的說書人的身影了……
【這次真狼狽啊你。】
Story走在圍牆上,雙手插在西裝褲的口袋,幸災樂禍中。
「對啊所以把兄弟你叫出來玩玩啊!」雪圓笑得燦爛,成功引起對方的不滿。
【老子殺了你喔!!!殺了你喔!!!!!】
「嘛嘛、冷靜點嘛,殺了小生對你又沒有好處,而且我不覺得你有攻擊能力。」
【混帳你根本看不起俺!!!!!】進入暴怒狀態的Story大吼,順便對準旁邊無辜的樹幹揍了一拳。
很好,現在有樹洞了。
「很多動物會感謝你的。」
【誰要!】
輕笑兩聲,他又看向天空,「有時候我在想,我們兩個這樣也是一種緣吧?」
【噁心死了,別把宗教那套拿出來說嘴。硬要說的話也是孽緣吧混帳!】明明知道他最討厭百物語,卻總是讓他在那個百物語集會現場看到這隻貓……
「啊啊說得也是……」閃過地上的水窪,輕輕飄飄地,「即使如此,那也是份緣。」
不可抹滅的緣、不可抹滅的事實。
Story瞥了雪圓一眼,沒有任何感情和思緒的一瞥:【又再說你的長篇大論了,幹嘛那麼在乎名字的事情……】
「我沒有在意。」
【不然咧?】
「我只是還搞不懂……」
【搞不懂就問啊你這笨──】
話未說完,一顆石子就劃過他的臉,像是警告。
「別人家的家務事,請你別管那麼多。」雪圓收起笑,只是看向對方,「還有,別再提我名字的事,懂嗎!」
平日溫和的模樣蕩然無存,只剩屬於妖怪的殺氣,連那雙在鏡片下的綠眼也漸漸地發著光、像貓一樣瞳孔變細。
不對、有個地方不一樣,是那只左眼……
沒辦法發出一樣光芒的左眼。
這貓一定有哪出問題了,不管是腦子還是……
Story心想,抹去臉上傷口冒出的血,然後舔了舔沾了些血的手指,瞇起寶藍色的眼。
反正早晚都會知道的,而且也要看看他有沒有那個好奇心想知道……。